陽光之下，紫檀桌上放置的兩塊血玉華光流轉，其中更是隱隱有著流動的脈絡。而冷夕顏苦惱了三十年的胎記也終於被玉石吸收幹凈，整張臉白皙細膩，五官越發精致妖冶。

不止雲邪看得驚奇，就是一向清冷寡淡的她在睜眼看向銅鏡時，都忍不住顫抖著手摸上自己的臉龐，一寸一寸細細摩挲著，久久之後才似乎確定那真的是自己，睫毛一眨，淚水便簌簌往下掉。

看她坐在那裏楞楞地哭，雲邪哎了一口氣將她圈進懷中，輕拍著她的後背沒有說話。他可以想象懷中的人為了臉上的胎記遭受了多少苦難，又承受了多少痛苦。

只是他想到關於印記的一些記載，一時間心底莫名有些沈重，不知道是不是該如實告訴她。

胸膛處被浸濕的衣衫透著微涼，他嘆了一口氣，最後還是選擇了沈默。

半響，當冷夕顏恢覆冷靜從對方胸口離開，對上對方似笑非笑的目光跟他濕透的衣衫，面上突然有些熱意。趕緊轉過身去抹了幾把眼，假裝鎮定開門走了出去。

‘吱呀’一聲打開門，雲邪跟在冷夕顏身後前後走出房門，卻不想門外卻跪著一個人，昨晚混亂之間似乎還喊著冷夕顏‘小姐’。

“秋雨，你這是做什麽？”見門外青石板上跪得筆直的秋雨身上還披著朝露，她皺眉問著，一邊上去便要伸手攙扶她起來。她雖然救了她，把她帶在身邊，卻不想把下人的規矩用在她身上。

但是，秋雨自小也是個倔強性子，楞是直挺挺跪在那邊，咬著下唇道：“小姐，都是我的不好。昨晚那位顧公子之前便一直站在遠處望著院子，是我沒有告訴小姐，才...”說到這裏，大大的眼睛裏便開始嘩嘩地倒豆子。

冷夕顏一楞，意識到她是在說顧凡。雖然最後才知道這是一個局，但她知道顧凡從來不會害她。反而是她...抿了抿唇，壓下心頭的難過，她一手將地上跪了許久的人拉起來，“顧大哥最後被他們帶走了？”

哭花了一張小臉的人兒剛站起來便踉蹌一步撞到了冷夕顏身上，近眼瞧自家小姐，突然發現她的樣子似乎便好看了不少，正楞神的時候便看到後頭的雲邪，這人昨夜跟小姐在房裏呆了一夜。

“嗯，他們說要帶顧公子回離家堡安葬。”秋雨站定，垂眸而立。

冷夕顏心下喟嘆，卻也知道顧凡一聲孤苦，從來沒有家，逝去後也希望回到離家堡吧。

拍拍拉攏著腦袋的小人，冷夕顏平靜地安慰她，“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顧凡是為她而死，而這一條路卻是她自己選擇的，就算跪著也要走完。

用過早飯之後，雲邪知道她心結已解，便開始跟她商量回鬼宮的事情。如今鬼宮與離家堡已然撕破臉面，日後便有一番惡戰。而麒麟玉一日在冷夕顏的手上，鳳羽便不會放過她。

商議之後，冷夕顏也同意回鬼宮協助北裏，畢竟事情因她而起，“只是可惜沒有尋到合適的人去訓練白虎寨的兄弟，鬼宮雖然高手輩出，卻都並非將帥之才，而白旭雖有謀略，但略起操練軍隊，還是差了點。”

這次玉石盛宴損失的弟兄讓她意識到其中的不足。

“北辰倒是有可用之才，不若過些日子調來一兩個便成。”雲邪一聽她這話，倒也樂得出謀劃策，畢竟冷夕顏操練人手也是為了北辰。

一直想著單方面給北辰出錢出力的冷夕顏這才莞爾一笑，渾然沒想到自己如此不懂變通，“如此甚好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，自有一番默契在其中。雲邪沒有問她是否真能下定決心對付鳳羽，如今她能這般為他出謀劃策，已然令他欣慰。

而看著這一切的秋雨只是沈默地吃著東西，直到收拾東西離開也都是神色低迷，看得冷夕顏莫名不已。

南城地界距離鬼宮有十來座城池，中間更是有無數城鎮，是以三人加上暗中守衛的無名跟無畏都是走走停停。

偶爾經過玉石店被掌櫃認出，便會拉著她幫忙鑒定古玩。又或者是白虎寨擴張地盤，打聽到她在這裏，便會一同趕來商量，看看能否更加省時省力拿下山頭。

而作為看客的雲邪在這期間也當真是對冷夕顏刮目相看，看她談笑之間雖不與人推杯換盞，卻也自有一番大家之風。對比自己當年被驅趕出北辰，初出茅廬到鳳歸遭受的那些事情，眼前的冷夕顏當真是可造之材。

這天晚上經過的角鎮正好是鳳歸出了名的煙花柳巷聚集之所，冷夕顏跟秋雨為了避免麻煩一路皆是男子打扮，此時倒是沒有不便之處，反倒了雲邪一進城引起了不少騷動。

“喲，這位俊俏的公子，快來我們鳳陽閣。”妝容濃艷的女子掐著絲帕，小手沖著雲邪便是一陣招呼，絲帕甩動間傳來陣陣香風，讓後頭的冷夕顏跟秋雨頻頻打噴嚏。

“公子，巧閣包君滿意。”最後，連小倌館的都出來拉人。

看著那纖細小蠻腰，穿著倒是斯文的小倌仿佛柔若無骨一般就要往雲邪身上貼，冷夕顏跟秋雨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。

無語望蒼天。這無論男女站在雲邪身邊都成為陪襯的事實雖然早就心中有數，但像今日這般清楚卻還是頭一遭。

而眾星拱月的雲邪卻仍是一派悠閑游走了大街上，沒有人敢真正上前觸碰他，自然也無人可以強迫於他。

“小姐，這小鎮當真奇怪，竟將此等傷風敗俗的事情當作生意經營。”秋雨今天也是開了眼界，大眼睛滴溜溜四處瞅著。

“有買就有賣，入鄉隨俗，不可妄語。”冷夕顏隨口便說了一句。這角鎮之前便略有耳聞，一開始只是一間較大的青樓開在此處，想不到生意紅火，樓中姑娘姿色皆是艷美，鳳歸上一位帝皇便曾經三顧此處求取當時鳳歸第一美人的青睞，最後終於抱得美人歸，也因此成就了一段佳話。後來越多文人騷客聚結此地賞文弄月，青樓生意也越做越大，至今儼然成為了一大特色。

雲邪見她什麽事情都看得通透，想到今夜要在青樓留宿，一時也不想點明，只是信步閑庭走向城中最大的青樓。

就在接近梨花閣的時候，門口處聚攏的人群吸引了幾人的註意。

只見一身縞素、麻衣披身的女子跪在地上，容貌妍麗，掛著清淚的臉上更加惹人憐愛。她的身邊躺著一個老漢，閉著眼睛面色慘白，似乎是死去的親人。

“莫不是賣身葬父？”冷夕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，忍不住詢問起身邊的雲邪。

雲邪點點頭，對她難得的興趣給攪得哭笑不得。

“小姐，怎麽別人賣身葬父，你還一臉高興的樣子？”秋雨也嘟著嘴有些埋怨，小手拉著冷夕顏的袖子小聲說著：“多可憐啊，要不我們幫幫她吧。”

意識到犯了眾怒的冷夕顏只得訕訕收斂好表情，看了一眼面前偌大梨花木牌匾上的梨花閣三個大字，再看看跪在地上神色淒然的女子，搖搖頭沒有說話。

秋雨也不敢真的埋怨她，卻見前頭的雲邪腳步不停，眼見著就要走進青樓。

“雲公子，怎麽往哪裏走了，不是要去住店嗎？”秋雨遲疑地跟著冷夕顏停住了腳步。

“角鎮皆是青樓，住宿吃飯都是在青樓解決，之前倒是忘記說了。”雲邪回首，口氣裝得倒像一回事，只是冷夕顏知曉這人惡劣的性子。

搖搖頭苦笑一聲，也只能無奈地擡腳跟著他走。

正當他們繞過人群的時候，梨花閣中便走出來一名管事，他皺眉看著堵在門口的一行人，只得走到賣身葬父的女子身邊，輕聲道：“這位姑娘，可是有難處？”

這話一出口，女子揚起纖細優美的脖頸，顫聲拉住了管事的衣擺，淚水連連，“求求你，我什麽都願意做，只要您幫我安葬了家中老父。奴婢日後自當做牛做馬，報答您的恩情。”

周圍的人聞言都不忍地向前勸慰，但也有怕惹上麻煩，只是圍著兩人關註著。

“這...若是姑娘願意進入梨花閣...”管事的看了看地上死去的老漢，也有些同情這女子，看她姿色尚可，便也有些猶豫是否要收入閣中，只是...

他還在想著，人群外又有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，“不必了，我替她埋葬父親，不需要你這種趁火打劫的小人。”

說話間，眾人只見一個長相清秀的藍衣少年走到女子面前，出手便將一白兩銀票遞給女子，轉身怒視著管事，“休想趁人之危，還不快滾。”

“你！”那管事的好心一場，沒想到被一個黃口小兒當場訓斥，一時間臉上也是青白不定，最後只能甩袖離去，“哼，那便請你們速速散去，不要影響梨花閣的生意。”

那藍衣少年聞言也是氣急，一手按住手中佩劍便要教訓人，好在後頭趕來另外兩名個子高大的青年才及時制止了她，“師弟，得饒人處且饒人。”

聽了兩人的規勸，藍衣少年這才氣哼哼地轉身對女子說道：“你有了銀子便趕快給你老父下葬吧，報答的就不必了。”

說完了，卻見那女子楞在原地，臉上神色青白交錯，好不精彩，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氣，猛然將手中的銀票扔到藍衣少年的身上破口大罵，“誰讓你多管閑事，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有這個機會嗎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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